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速度与……激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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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苗氏扶了陆老夫人上车,陆老夫人不免又再叮嘱道:“我们归家去了,你自己在外小心,对了,我叫阿钟伯留下好好看顾你吧,他虽是上了年纪,却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,经验最是老道不过,那些年轻孩子比不得。”

    岳欣然笑道:“就知道阿家最爱护我!可昨日阿钟伯不是说么,那阿孛都日武艺过得去的,阿钟伯上了年纪,我还得去看茶址,您就怜惜怜惜他罢。”

    岳欣然连忙向阿钟伯使了眼色,若无阿钟伯在身侧,岳欣然更不放心老夫人与苗氏二人的返途安全,却不成想,居然看到了一旁牵着马的阿孛都日,就是苗氏也瞧着这一幕有趣而笑出了声,附在陆老夫人耳边悄悄说了。

    阿钟伯自然知道岳欣然的意思,陆老夫人这般年纪,他也不放心这些年轻毛躁的小子们护卫,听岳欣然一说,再看阿孛都日一脸的倒霉样,他磨了磨牙,终究不能颠倒黑白,哼了一声道:“这家伙武艺还成吧,有他在一旁,等闲人近不了六夫人,老夫人放心。”

    陆老夫人知道,阿钟肯这样说,便是极高的认可了,她微微讶异,不知想到了什么,抚了抚岳欣然柔软的脸颊,她竟朝阿孛都日的方向招了招手:“孩子,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深深吸了一口气,才脚步略有不稳地走到牛车之旁,他的气息之浑、步伐之乱,除了阿钟伯这等练家子,竟极难有人觉察。

    然后,他在老夫人面前站定,双膝一弯,额头重重扣在地面,声音低不可闻:“见过老夫人,愿您春秋不老,松鹤长青。”

    陆老夫人竟有微微失神,然后怔愣一息之后,她才连忙道:“是个好孩子,快起来!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起来,看着陆老夫人头上白发、面上细纹,心中酸楚,竟一时难以成言。

    陆老夫人只揽着岳欣然道:“阿岳是个极好的孩子,只是我家六郎没有福气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怎么,今天眼前这个高大模糊的身影莫名叫她想起那个孩子,每次问安,也就是他,次次能甜言蜜语哄她开怀,明明他爹是个再沉默讷言不过的人,他偏偏那样多叫人眼花缭乱的花样儿……

    她揽着岳欣然,心中感伤,你阿父为你定下这样好的小娘子,如今却是要归他人了。

    然后,陆老夫人微微一笑,看到这样的笑容,阿孛都日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,这是一个无数次血泪惨痛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反应。

    这样的笑容,他只见过三次,次次印象深刻,他从小到大闯过的祸不计其数,多半时候都那么无法无天地犯浑混过了,但那三次……他亲父来求都没用,最后皮开肉绽哭爹喊娘,简直不堪回首。

    可这一次,陆老夫人面上笑容不变,口气轻缓:“阿岳如今便是我的女儿啦,我陆府虽然如今只剩些老弱妇孺,但若有人敢轻慢她……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额头隐约有汗迹出现。

    陆老夫人一双无法聚焦的瞳眸中,仿佛又见纵马横疆的凛冽杀意:“就是拼却陆府在军中积攒的所有人望,碧落黄泉,魏吴梁狄,不论哪一处,都定会寻到他的。你听到啦?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肃手低声应是。

    岳欣然扶额,简直都有些开始可怜起阿孛都日来。

    陆老夫人再次微微一笑,却如春水融冰般慈祥:“你是个好孩子,这段时日就要劳烦你辛苦,先陪阿岳好好玩着吧。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:……

    他记得,他小时候,陆老夫人也是这么对定国公家那倒霉孩子说:你是个好孩子,这段时日就要劳烦你辛苦,先陪六郎好好玩着吧。

    然后……大祸小祸,那倒霉孩子都替他背过锅……

    阿钟伯笑弯了眼睛,开开心心地道:“老夫人的安排最妥帖不过,你还不赶紧谢恩!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苦笑着道谢。

    苗氏在一旁不由再次嘀咕:“人倒是老实,家世也便罢了,这模样也生得太糙了……唉,阿岳你怎喜欢这样的?”

    岳欣然同情地看了一眼“生得太糙”的阿孛都日,这个时代,中原地区的审美极度偏向那种面如冠玉、唇若涂丹的美男子,欣赏不来昂藏英俊、荷尔蒙爆棚的硬汉。

    岳欣然猛然反应过来,所以,昨日那些世族送了一群白斩弱鸡来讨她欢心,难道根源在这里?!

    苗氏想到什么,笑眯眯地道:“阿岳,你不是还要再寻茶址么,不若先去关岭郡罢?不云上次遣了人来说,快到夷族的火歌节了,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么,这次莫要错过啦!”

    她就不信了,见过夷族那些肤白矫健的男儿洗洗眼,阿岳还看得上旁边这块糙石头,她那远房侄儿苗不云虽然不擅言辞,却极真诚地一直惦念着阿岳,火歌节必是要有一番表示的!

    听着听着,阿孛都日忽然就有了一种预感,就算有朝一日侥幸得以归家……他的家族地位怕也是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罢?

    阿钟伯看着阿孛都日孤独地站在那里,忽而叹了口气,独目仿佛看向了遥远的魏京,当初的小世子蹦蹦跳跳、兴高采烈地去巡边,也不过只有一十五岁啊,从十五岁到十八岁,却是他生命中变化最大的岁月,飞扬跳脱的男孩儿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……

    他的模样、性情、声音和身材甚至都变得叫曾经的亲人当面不识,若非他细微处的步伐吐息留着极深的陆氏印记,成国公亲传绝不容错认,就是阿钟伯也绝不可能认得出来。当年成国公府满门战死,只留下他一个半大孩子……这些年,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九死一生、风沙磨砺,才能有如今这脱胎换骨一般的蜕变?

    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,看到那个每次送走出巡的父兄、低头蹲在门口闷闷不乐的小小身影,那样的形单影只,然后,就像每一次总能变出无数新奇玩意哄得他开开心心一样,阿钟伯笑眯眯地牵过来一匹极神气的高挑马儿。

    “老奴不能陪在六夫人身旁,便叫你这马夫代为照顾夜雪吧?”

    阿孛都日一怔,晨光之下,眼前马儿浑身雪白,好像在发光一般,身上笼着一层光晕,不容轻亵,三四载光阴,半大的马驹也成长为如今不动自威的神骏。

    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朝阿孛都日瞅来,就像初见一般,四目相接,便认定了忠诚与默契。

    阿孛都日露出笑容,伸手去揽它,夜雪前蹄轻轻一迈,便高冷地转过身,站到岳欣然身旁,只向阿孛都日露了一个健壮的马屁股。

    阿孛都日:……

    陆府上下人人先是一怔,然后开始哈哈哈。

    欢快的气氛中,陆老夫人与苗氏的牛车启程,留下汉子和小娘子,还有一匹鼻孔朝天的白马。

    岳欣然看着身影萧瑟的阿孛都日,出言安慰道:“夜雪还是喜欢你的,它刚刚都肯正眼看你,不喜欢的人,比如霍小将军,它从来都是直接上蹄子的。对吧,夜雪?”

    夜雪鼻子喷了一口气,如果它不是一匹马,岳欣然觉得它简直在嗤笑,简直嘲讽力MAX。

    岳欣然:……

    她看了一眼阿孛都日,正想要不要换个角度再安慰一下?

    阿孛都日却忽然笑了,这个笑容里,全然看不到一点对方才那待遇的怨怼与失落:“若要去关岭赶上火歌节,今日便该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岳欣然不由觉得,这一刻,阿孛都日是真的非常高兴的,那种愉悦,就好像冲破他身上一直以来的层层寒冰,镶上了灿然金边。

    不待岳欣然反应过来,阿孛都日已经举着她转了一个圈,畅快大笑中,阿孛都日想,你不会知道,知道当年之事后,再看到她们如今能安然无恙,我有多么后怕,又有多么庆幸与感激!

    然后,阿孛都日将她放在夜雪背上,然后他轻轻跃坐其后,双臂揽着岳欣然的腰,他脚跟轻轻一点,岳欣然来不及反应,夜雪就已经轻盈奔跃而出。

    岳欣然摇头失笑,这张扬恣意的家伙哪里还看得出方才半分的憋屈。

    出了益州城,岳欣然正想嘲笑阿孛都日前怂后扬,却只听他口中打了一个轻轻的呼哨,再然后,忽然之间,岳欣然所有风景都在刹那间发生了高斯模糊,化作抽离的色带在眼前不断飞逝!

    她心率加速,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阿孛都日的手臂,可是道旁抽出新绿的树木飞快倒退,田间地头劳作的身影出现又消失,远处的山川河岳仿佛宏伟画卷由静而动,缓缓展开……

    这样的场景,岳欣然不陌生,坐在高铁上,周遭景物也是这样,可是,从来没有人告诉她,当去掉周遭所有屏蔽物,速度带来的感官冲击竟会这样惊心动魄,耳畔风啸如雷,眼前天地成画。

    可是身侧有力的臂膀与身后温暖的胸膛都叫人觉得那样安全,再多的惊心动魄,亦可展颜一笑,从容赏玩。

    岳欣然悠然欣赏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,因为益州城向关岭的官道,坦途只有益州一段,关岭,自古多山,渐渐,他们便越向险峻处而行。

    前方石壁夹道,竟有白雾茫茫,朝阳未至高山,晨雾竟未及散去,还不及看清雾中前路,石壁便已经近在眼前。

    然后,岳欣然蓦然睁大眼睛,那白雾之后竟然是一片陡峭悬崖!

    她心脏剧烈跳动中,身后强健的胸膛只轻轻一带,她不由自主朝左俯身,视线中,左侧的石壁越来越大,眼看便要直直撞上,再然后,夜雪四蹄在这左侧的石壁上一点,连马带人便轻灵借力,弹跃而后转折,落地之时,四下白雾茫茫,他们已经跃在方才石壁之后急转弯的道上……

    这是一次骑手与马儿精妙到了极处的完美配合。

    山岚拂动,万丈深渊中的汹涌激流发出奔雷般的巨响,却只隐约可以窥见轮廓,一骑二人仿佛腾云驾雾穿梭其中,一侧绝壁一侧深渊之中,夜雪的四蹄落地没有丝毫迟疑,它那样相信自己,也一样无比相信马背上的那两个人。

    这无边白雾之中,夜雪向高处不断奔跃,好似他们也如仙人飞升般不断接近头顶苍穹,直到阿孛都日终于勒马停下之时,岳欣然才真正回过神来,猛烈的山风疏忽涌来,眼前茫茫白雾仿佛被无形大手拨开,天高地阔,峰峦汹涌,大川绵延,回身看去,广袤的田地犹如一块块拼接的色块,农人耕牛犹如蚂蚁般忙碌其间。

    夜雪喷了一个响鼻,岳欣然才低头看它,从来没有人告诉她,原来夜雪可以这样腾云驾雾!

    夜雪转过头来,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,它跑得大汗淋漓,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是兴奋得闪闪发亮,已经不是在发光了,而是噼里啪啦在放电那样的闪亮。

    岳欣然这才知道,啊,原来,它是喜欢这样的。

    对速度的渴望早早奔涌在它的血脉里,差点荒芜在陆府的后院之中,还好身后有人知道。

    然后,身后倚靠的胸膛传来隐隐震颤的笑声,低沉的声音伴着温暖的呼吸吹拂在耳畔:“夫人,今日在下可有哄得你欢喜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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