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3决别

镜子。最近，她心情的确不好，脸色当然也不会好看了。主要原因却不是杜桦来闹腾，而是厉振宇的冷落。

    其实，她真得很想念他！很想念他！但她又不敢说出口，怕遭到他的拒绝和鄙视。

    他故意躲着她，连偶尔的探视都没有，怎能不令她心灰意冷。

    “手也冰冷的！”方若兰握了握夏雪的纤手，说：“方姨去给你倒杯热水吧！”

    “好！”夏雪点点头，她也觉得有点冷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方若兰就端了杯热水过来，送到夏雪的手里。“快喝吧！暖和暖和！”

    夏雪接过来，捧在手心里，只是想暖和一下她那冰冷的手，却并不想喝。

    “喝一口吧！”方若兰催促道。

    “唔，”夏雪刚想喝，突然看到一条熟悉的英挺身影出现在眼前。手里的杯子差点儿没捧住，险些掉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厉振宇！他竟然来了！

    看到厉振宇，方若兰怔了怔，随即忙站起身，微笑道：“振宇来了。”

    厉振宇对方若兰点点头，算是打了招呼，然后步履缓慢地踱向夏雪。

    他看起来有些削瘦了，眼窝微陷，只是那双幽邃黑眸仍然犀利如故。觑着夏雪，他慢慢走近她，看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夏雪傻傻地捧着水杯，傻傻地看着他，一时间竟然忘了要说什么。

    近半个月的时间，她都没有见过他了！真得真得好想他！原以为，他会一直消失下去，直到孩子出世之止。没想到，他竟然出现在她的眼前。

    应该感谢杜桦！也许是保镖向他禀报了杜桦过来吵骂，他担心孩子的安危，所以过来查看。托孩子的福，在生产之前她才能见他一面。

    下意识的，她抚向自己隆起的腹部，已经快六个月了，但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的孕妇那样大腹便便，充其量刚显怀而已。幸好有这个孩子！假如她不小心把孩子搞丢，他一定再也不会想见到她了！

    “你们小两口见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，我就不打扰了！”方若兰在旁边轻笑一声，刚想迈步，又省起什么。“唔，那杯水已经冷了，方姨帮你换一杯吧！”

    夏雪没理会这种小事，就把手里还没有喝就已经有些凉的水杯递给方若兰。

    方若兰又端来一杯热水，放在夏雪旁边的玻璃几上，然后拍拍夏雪的手，说：“耐心些，好好跟振宇沟通！小两口子素日那般恩爱，再有几个月孩子也快出生了，有什么别扭过不去呢！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夏雪低低地应了一声，很感谢方若兰的劝解。如果厉振宇的亲妈能这样通情达理善解人意，也许他们俩就不至于横生这么多的枝节和矛盾了。

    等到方若兰离开，夏雪仍然低头垂眸，没再看厉振宇，也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“妈又来闹了！”厉振宇开口，声音淡淡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夏雪抬起头，看着他，轻声说：“保镖没让她进来！”

    见夏雪情绪很平静，厉振宇这才放下心来。他就怕好不容易保胎成功，被杜桦一吵嚷再次前功尽弃。既然得知她身体无恙，他便打算离开。不过多日不见，两人碰面总要说几句话。“最近我挺忙的……”

    夏雪刚刚温暖雀跃过来的心顿时冷下去，她脸上难得浮起的红晕也消退下去。清眸黯然，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男人，厌弃一个女人往往从“我很忙”开始！

    以往，无论什么时间，只要她给他打电话，总会先问一声他忙吗？他的回答总会说不忙！

    现在，还没等她开口问，他先用“我很忙”堵住她了。

    见夏雪沉默，厉振宇意识到她并不满意他的理由。可是，他真得给不出更好的理由。他能告诉她，他接受了近半个月的心理治疗吗？

    大手轻轻扳住她的香肩，再抬起她的下巴，迫她对视他的眼睛。她有些慌乱有些失落有些悲伤，可是在觑到他眸中熟悉的宠溺和温柔，她坚守的防线瞬间崩溃。

    “振宇！”夏雪伸臂抱住他，她真得好渴望他的怀抱。天知道，这些天她是怎么过来的！难道他没看到她憔悴的脸颊完全失去了幸福的红晕吗？还有他……也是这么憔悴……“你在怪我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怪你？”厉振宇有些不解，他拥着她，习惯地轻吻她的脖颈和耳垂。“怪你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，差点儿让他遭受意外！”夏雪黯然地道。甚至她都设想过，假如失去这个孩子，他们俩的婚姻是不是也就走到了尽头。别说厉振宇，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
    “这不怪你！”厉振宇知道她是被吴天佑暗算了，可是令他生气的是她始终护着吴天佑的态度。“我是怕你怪我！”

    “怪你什么？”夏雪不解。她发现他们俩的思想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。

    “怪我打伤了吴天佑！”厉振宇一边小心地说，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，生怕她又激动起来。“不过我并没有废掉他的手指，只是让人打了他一顿！”

    “我们先不提他！振宇，我们不要再为他吵架！”夏雪小心地没有触及雷区，她悲伤而无奈地对他央求：“孩子未出生之前，咱们先不追究上次的事情好吗？”

    厉振宇知道她是怕再次触动情绪，影响到孩子，便点点头，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“等宝宝出生，这件事情我会亲自问清楚！如果真是吴天佑做的……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！”夏雪跟厉振宇表白了自己的态度：“可是，你一定不要做出偏激的事情，我不是护着他，是担心你！你和妈的关系那么僵冷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提她！”厉振宇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夏雪的话，冷声道：“我跟她还可以再僵冷一些，无所谓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假如今天她跑来闹腾导致你的肚子再有任何差池……我一定会把她赶出去！”厉振宇恨恨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我们不提这件事情了！我没事，真得没事！”夏雪紧紧地拉着厉振宇的大手，生怕他再离开。“振宇，陪陪我好吗？我知道你很忙，可是……这个时候我真得需要你的陪伴！”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自己对他的需要和渴望，她退去所有的盔甲，撤掉所有防线，如同寻常的烟火女子一样，向自己的丈夫索取宠爱和陪伴。

    厉振宇有片刻的沉默，这让夏雪感到惴惴地，就在她以为他在措词拒绝的理由时，他终于开口了：“好！”

    一个字的回答，简洁痛快。

    夏雪怔了怔，随即娇颜绽开如花的笑靥，扑进了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，只要有他陪伴在她的身边，日子就不会再难熬。那些患得患失就能消弥无形，她在他的身边仍然还是那个被娇宠的幸福女子。

    “我们的宝宝快要出生了，振宇，你有没有想过给他取什么名字？”大概是觉得唯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取悦他的最好砝码，夏雪依偎在他的怀里，柔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名字？”厉振宇伸手抚上她的腹部，黑眸浮起慈爱的温柔。“还没想好！”

    “不着急，慢慢想！”夏雪热衷地建议道：“我们可以一起想！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振宇，”夏雪紧紧搂着他，如同失而复得般珍惜。“如果你生气，就说出来。我哪里错了，我会改！以后……不要动不动不理我，把我晾个十天半个月的，这样……太残忍了！”

    “唔。”他残忍吗？他觉得她才是真正的残忍！那般维护着吴天佑，即使姓吴的犯下滔天大错，仍然护着他，让他气到差点儿炸肺……不能再想下去了！想下去他就有去宰了那个小子的冲动。

    “还有……胎象已经稳定了，你接我出院回家好不好？”夏雪可怜兮兮地要求道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对她一向宠溺，有求必应。再说，他也真得有些想念她了。这些天，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！一个人孤枕难眠的日子，他真是煎熬够了。

    想接她回家，又怕两人吵架，只能继续煎熬着自己！原以为要煎熬到孩子出生为止，没想到夏雪竟然会主动要求回家，这让他……怒气消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看着男子渐渐晴霁的脸色，夏雪却觉得这完全是看在孩子的份上，他才宽容了她。假如上次她不小心把孩子搞丢了，他现在肯定不是这样好说话的样子了，也不会再允许她回到厉家。

    就算如此，能够回到他的身边，她仍然很开心！她已经够幸福了，不该奢求更多的，不是吗？

    *

    方若兰站在房门口，手扳着门柄，却迟迟没有离开。她隐约听到两人的谈话声传来：

    “假如今天她跑来闹腾导致你的肚子再有任何差池……我一定会把她赶出去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今天真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！假如厉振宇别出现，夏雪再次见红，杜桦肯定逃脱不了责任，厉振宇一定不会原谅她！

    可是，厉振宇却及时来了！他看到了夏雪的实际情形，如果这个时候夏雪再见红，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。

    厉振宇太精明了，方若兰没有信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！所以，她借口水已经凉了，把杯子里的水倒掉，洗干净了，重新换了热的。

    很好的一次机会，就这么白白浪费掉，可惜了！

    方若头在心里轻轻地叹息着，轻轻推开门，走了出去！

    *

    回到家里，夏雪开始了深居简出的养胎生活。

    她每天的生活都极有规律，有了厉振宇的陪伴和照顾，心情舒畅，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。

    家庭医生给她做检查，说胎儿发育很好，胎象也很稳。这让夏雪和厉振宇都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这天，夏雪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，夏婉贞打来电话，声称要离开云城的时候，夏雪感觉很意外。可是，夏婉贞的语气却是认真而坚决的。

    “小雪，妈妈要带着你弟弟离开了！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……走到哪里都是供别人参观议论的笑柄！陆军心情很不好，他几乎从不肯出门，就连莎莎的葬礼他都没有参加。因为他害怕被人围观……”夏婉贞泣不成声地道。

    “你们准备去哪儿？”夏雪并没有劝阻，到了今天这个地步，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吧！

    “不知道！妈妈也没有什么主意！陆军那么消沉，我怕再拖延下去对他的病情很不利！”夏婉贞说着说着，就忍不住提起了吴天佑。“我真得想不到，吴天佑是那么凉薄无情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跟我提他！”夏雪好像被针扎到一般，坚决拒绝。“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！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……不提！”夏婉贞可以肯定，那天吴天佑回到家就立即驱赶自己离开，肯定是跟夏雪起了什么争执。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她要带着儿子离开云城。“小雪，妈妈走的时候，你能来送送我吗？真得很想再见你最后一面！”

    夏雪沉默良久，如实道：“对不起，我最近身体不适，一直在保胎。孩子先兆早产，还见了红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！现在怎么样了？”夏婉贞着急起来，问道。

    听到夏婉贞自然流露的焦急和关切，夏雪知道她是真心的。嘴角微微挽起一抹笑，夏雪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，轻声说：“现在已经没事了！可是……我不敢出门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出门了！”夏婉贞几乎是捏了把冷汗，道：“你专心养胎吧！我……我和你弟弟要走了！以后多保重！记住，好好爱振宇，幸福地生活！”

    “会的！”夏雪轻轻地答道。

    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，夏婉贞终于要挂电话了。“小雪，妈妈临走之前，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说吧！我尽力！”夏雪轻声地道。她几乎能够预见她想说什么，或者是打电话来的目的。但她不怪她，她会尽力满足她。毕竟她是她的亲生母亲！跟陆军没有感情，却也是姐弟。其实，她不开口，她也会给她一笔钱！

    “再叫我一声……妈妈！好吗？”夏婉贞忐忑地恳求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原来，这就是她最后的请求。夏雪心里的冰霜在慢慢融化，她还以为……以为夏婉贞打来这个电话只是跟她要钱的！原来，她误会了她！

    “小雪！”夏婉贞颤声地道：“难道你始终都不肯原谅妈妈？”

    心里早就不恨了！只是这么多年来不断的伤害和矛盾让她与她渐行渐远，母女亲情早就淡薄如纸。历经沧桑之后，原来自己在夏婉贞的心里仍然还是她的女儿！

    夏雪深吸一口气，轻唤一声：“妈！”

    “哎！小雪，谢谢你还肯认我这个妈！”夏婉贞泣不成声，哽咽道：“妈妈要带弟弟离开了！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！你多保重！给你打过这个电话，听你叫我一声妈，真得很欣慰！再见！”

    电话挂断，夏雪也已泣不成声。她被夏婉贞凉透的心在慢慢地复苏，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！妈妈是爱她的！虽然这份爱来得迟些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挂了电话，夏婉贞兀自哭泣着。

    旁边的陆军不满地责怪道：“让你打电话跟她要点钱，你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！我们就这么离开云城，到外地怎么生活！”

    夏婉贞揩去腮帮上的泪水，看着儿子阴沉的脸色，哽咽道：“你不了解夏雪……她其实是个特别心软的丫头！我给她打这个电话，根本不必开口要钱，她自然会给我们打钱过来的！”

    “你做梦呐！”陆军冷笑道。“以为她那么自觉！”

    身世的变故，疾病的折磨，让曾经那位意气风发的豪门贵公子变得暴躁而颓废，现在的陆军，说话阴阳怪气，看谁都不像好人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就听到夏婉贞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。她忙拿出手机，看了眼，惊喜地道：“打过来一百万了！”

    “切，只有一百万！打发叫花子！”陆军更加怒不可遏！“凭着厉振宇的身家，这简直连九毛一毛都算不上！亏你还能这么高兴，这辈子没见过钱吗？”

    夏婉贞怔了怔，愕然地看着儿子。眼前这个愤怒到五官几乎移位的男孩，真得是她曾经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！“军军，你怎么了！难道身体病了，连脑子也病糊涂了吗？莎莎活着的时候那么爱吴天佑，还为他怀了孩子！可是她刚过世，吴天佑就把我赶出来，更别说给我什么钱了！陆家很有钱，可他们给我们一分了吗？云城那么多的豪门，身家上百亿的也有，他们给我们一分了吗？这一百万是夏雪给我们的活命钱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！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懂得感恩不懂得满足！如果不是夏雪，我们母子俩迟早会流落街头乞讨的！”

    “呸！不希罕！你还给她！就说这一百万她留着打发叫花子，不要！”陆军性子上来，怎么都不肯让夏婉贞收这一百万。“还给她！我们不要！”

    “啪！”夏婉贞狠狠地打了儿子一记耳光，美眸闪起失望的泪光。“你和莎莎……都让我彻底失望透了！”

    陆军挨了巴掌，却更生气了！他索性将病房里的东西全部砸到地上，嘴里嚷着：“你滚！不要管我了！让我自生自灭吧！都滚！”

    看着疯狂摔砸东西的儿子，夏婉贞只觉万念俱灰，她喃喃地道：“没出息的东西！都没出息啊！你和莎莎一样的没出息！”

    “我和莎莎没出息，你去找有出息的！滚啊！”陆军拎起抱枕砸向夏婉贞，他无比凶恶，吼：“快滚！让我去死！我去阴间找莎莎！我们姐弟俩都不再拖累你，不阻拦你去高攀夏雪！快去啊！”

    夏婉贞抹了把腮边的泪，站起身来，对疯狂怒吼的陆军说了几句话：“你再这样，迟早会去阴间找莎莎的！你们俩冤孽！两个讨债鬼！自己作死不说，还拖累得我到今天这副模样！我真得好后悔……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你们俩！为什么要生下你们！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走！快走！”陆军凭着一股子怒气，就把夏婉贞给推出了病房，然后脊背抵住房门，大口的喘气。

    门外却一直没有声响，陆军推开房门，见门外早就空空如也。这时，他不由慌张起来，站在门口喊了几声：“妈！”

    无人回答，除了偶尔经过门口的护士和病人，再也看不到夏婉贞熟悉的影子。

    “妈！”陆军害怕了，他追了出来。仍然没看到夏婉贞，她真得走了。

    陆军寻找了一圈，都没再看到夏婉贞。他相信她没走远，应该故意躲起来。但他眼皮不停地跳动，很不详的预感。他强烈感觉出这次夏婉贞似乎是对他真得失望了。也许，她会真得离开。

    二十多分钟之后，陆军无精打采地回到病房里，却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夏婉贞发来的短信：

    军军，妈妈走了！到今天，妈妈已经精疲力竭！能为你们姐弟俩做的我都做了，不能为你们俩做的我也做了！无数次地算计伤害夏雪，只为了保全你们俩，只为了取悦你们俩，可是你们姐弟却永远贪得无厌不知感恩为何物！

    我再也无能为力！

    既然你嫌弃这一百万太少，不希罕，那妈妈就收下了！

    妈妈想离开云城，去另一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！没有你们这俩讨债鬼的拖累，妈妈仍然可以重头再来！我相信，我仍然可以东山再起！这一点儿，夏雪随我！永不言输的性格，只有夏雪继承了我！

    你和莎莎都是残次品！让妈妈失望的败笔！

    这辈子，就当我从没有生过你们俩吧！不必再找我，我不会再让你找到我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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