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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章 饕餮盛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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保证,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看他一眼。你告诉他,即便如此,我也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。欠他的要求,我会遵守诺言。其他的,我颜雪姝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,请他有自知之明,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。”

    月莹听罢脸立马一白。

    雪姝却扭头就走。

    花丛掩影中,急急狂奔而来的某人听到雪姝的‘豪言’顿时怔住了,夸张的黑纱斗笠下看不清他的脸,只见他身子一垮,一身气劲全散下。

    因为总是放心不下,处理完了手头事就急匆匆赶来,没想竟听到她如此这般言论……

    云中君慢慢低下头,在原地站了许久,才慢慢抬脚进了‘春水阁’。屋子里月莹似乎还没来得及收拾,一切都保持着昨夜的温馨。檀木大床上,轻纱缭绕,似乎还带着她的馨香,他竟忍不住心一跳,急急跨过去,一撩那薄衾,洁白床单上,一抹殷红,如皑皑白雪下惊艳的红梅,他竟突然又沁心一笑,美美地抿着唇角,一屁股又坐在那大床上,身子一仰就又躺下了。似乎眷恋着她的温度,他把斗笠拍飞,眼一闭,睡去。

    总以为这个时辰姬无夜该去上朝了,雪姝踏着沉缓的步子一点点往自己所住的苑子走去,这么久了,雪姝才想起她住的苑子一直没名字。偶尔听红梅不经意提起,据说这个苑子的名字不好,叫‘昙花苑’。姬无夜把这名字给涂了,却一时没想到更加合适的名字,所以一直就空着。如今,她嫁入瑞子府可不就如这昙花一现,如今是该离去了。

    雪姝不免欷觑。

    刚踏进苑子竟然就看到姬无夜正背着手站在院中的芙蓉树下,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。他并没有穿朝服,竟然还穿着昨日的那身锦袍。雪姝心一怔,别说昨夜他一直站在这里?

    她立马顿住脚,低下头,疑惑地蹙紧了眉。

    “竟然又是一夜未归,说,昨夜到哪里去了?别说又跟欧阳家的桃染厮混了一夜……”姬无夜冷冷的语气,一贯的冷嘲热讽,只是雪姝却没从他话里听到该有的愤怒。

    她急忙抬起头,难道上次她彻底未归云中君的信中是这样为她辩白的?不错,之前,她跟桃染经常胡闹彻底不回王府,没想上次他竟信了。

    “王爷没有去上朝吗?”片刻,雪姝就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。

    没想,姬无夜却突然身子一震猛地缩起了眼,那眼眸似带着刀子上下梭着她,“你,你昨晚究竟在哪儿?”他突然变得忐忑。

    雪姝轻轻低下头,怎会不知他的惊诧?此刻她身上穿着孟公国罕见的‘云锦纱’做成的淡紫色耀眼长裙,碎花点缀,没有一处不精致。脚蹬白色小羊皮软底靴,头上的云髻,是她从来没有梳过的……此刻的她,简单,婉约,雅致,她不得不说云中君非常地懂她,只不过经月莹的手稍一装扮,她知道自己与平日绝对不同了。

    “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姬无夜板着脸沉沉地走来,此刻他竟后悔莫及。不仅因为他无法忽视她此刻的美丽,最重要,她此刻的风韵完全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的美丽,之前的雪姝纯洁的就如一朵青莲,再怎样都是青涩。而此刻,她成熟美丽大方象饱含了蜜汁的果子,带着男人根本无法抗拒的魅力,折射着令人魂牵梦萦的诱惑和惊艳,昨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?

    姬无夜突然有了一丝害怕。

    雪姝低着头撩了撩鬃角的碎发,“昨晚与王爷分别后,我才知自己身上中了媚毒……昨晚,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为我解了毒。”

    一语惊人,姬无夜惨绿地瞪着大眼直直连退三步,“你,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王爷,雪姝自知已对不住你,只求王爷格外开恩,赐我一纸休书……”

    姬无夜粗喘着气身子踉跄着又倒退一步,看着雪姝象白天见到鬼,其实他难以置信的已经说不出话。片刻,他抬脚就走,速度之快,象是想要找谁拼命似的。

    “不是美人先生,他不会害我……”身后,雪姝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怎会不知他要去找谁?他肯定以为是美人先生害了她,他要去找他算账。

    果然,姬无夜脚步一顿,“昨晚……是谁?”他的嗓音竟瞬间沙哑至极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,状元桥头,我神志不清,只知是个不相干的男人。”

    姬无夜顿时把拳头握的嘎嘣响,似悔,似恨,似怒,“为什么不回来?”

    “不想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刹那,‘嘭’的一声巨响,院中的那棵人腰粗的芙蓉树竟然拦腰被斩断了,雪姝站着没动,姬无夜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。

    “既然不想回来,那你此刻还回来做什么?死在外头岂不是更好?”姬无夜突然扭曲着一张俊脸恨恨地说。

    雪姝心里一酸,“不敢欺瞒王爷,还想讨得一纸休书……”

    姬无夜突然赤红着双眼,把左手里的一个东西举到她面前,雪姝看到,那是一只崭新的乌埙……

    “这是我令人连夜做的,现在……已经没用了。”说着,他手一使劲,那只乌埙顿时在他掌中碎裂成碎沫,这次连滓都没剩。雪姝只冷冷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颜雪姝,想要休书可没那么容易……你生是我姬无夜的人,死也要做我姬无夜的鬼……”他铁青着脸,脸上扭曲的肌肉一阵弹跳,雪姝知道他怒到极处,也恨到极处,恐怕也悔到极处。

    “随便你……”她风轻云淡一声,转身就进了屋。她累了,想睡觉。

    只剩下姬无夜站在院子里粗喘着,看见雪姝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,他顿时伤痛至极仰天就嘶吼一声,其声之恨,之厉,之尖啸,让雪姝站在屋子里也打憷,可那又怎样呢?失去的永远都追不回来了。

    毫无疑问,醒来后,她无疑又被禁足了。

    这次的大铜锁可不是装饰,喜宝已经试过不知多少回了,价真货实的铜墙铁壁。

    院子里,黄岑正在奋力地劈木头,那样子似要做一架梯子。

    黄岑就是之前被李媛媛打昏她强留下的丫头,若不是昨儿她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,雪姝都要把她忘了。听喜宝说,这丫头知道是雪姝救了她,直接感动的流泪,却始终不敢来见她。听说她家世还算清白,是京城郊区孟庄的丫头,爹是乡野医生,一直梦想着要儿子,她娘一直连生了七个闺女,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,他爹转身就把她卖了。因为孩子多养不起,听说她在家排行老四。这丫头身板壮实,干活毫不惜力。只是因门牙缺了三颗,说起话有些露风不大利索。

    已经三天了,姬无夜除了拘着她没有任何动静。

    只是这次的待遇明显不如上次,一天红梅只给她们送来一餐饭,还都是些残羹冷炙。姬无夜明显想让她们不死不活地吊着命,只是他这样做,又有什么意思呢?

    “小姐,小姐……”突然大门口猛地传来一声哭腔,外加使劲拍门的声音。雪姝一下子从贵妃椅上站起来,她听得出,这是父王身边的贴身小侍颜诚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心一突,急忙跑到院子里。

    “颜诚,可是你?”雪姝心慌地隔着大门问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怎么被锁在这里了?难怪小的来了好多次都见不到你。”颜诚的声音透着悲凉。

    “颜诚,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呜……小姐,王妃,她,去了……”颜诚边说边哭倒在大门外。

    雪姝头脑‘嗡’地一声就懵了,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,喜宝蹿过来一下子扶住她的身子,她也急了,“颜诚,你在胡说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小姐,你快回去,王爷也似疯魔了,一直守在王妃的床前不让任何人动一下,可天下炎热……”

    再也听不下去了,雪姝一下子回过神,悲伤过度的时候,人往往显得更加反常地精神抖擞,雪姝在转头看着那高高困住她们的围墙。

    “小姐,来,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。”说着,黄岑就已经跑到墙角下,半蹲着,拍着自己结实的背膀对雪姝大叫。

    雪姝的眼睛突然湿润了。

    她想没想就掠过去,手在黄岑的肩头一拍,身子借力一个鳐子翻身就翻出墙外。

    黄岑一愕,原来小姐会武功。

    此刻,喜宝也跑过来,笨拙地就要爬上黄岑的身,可她还未踩上黄岑的肩头就摔了下来,她一下子急的哇哇大哭。黄岑拽起她,“喜宝不哭,我有办法让我们都出去。”说着,她一下子摸起了脚边的大斧头。

    雪姝一路如风向府外掠去,前面,严问带着一帮侍卫急匆匆赶来。

    还未走到近身,雪姝就手一指,“严问,此次你恨挡我,必格杀勿论。”

    严问一怔,随后看了身后哭着追赶而来的颜诚,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,本来这次他就是来告诉她并放她的,因为王爷已经死醉了三天,府里的事一切由李媛媛守夺,锁她,不是王爷本意。

    严问身子急忙闪开,可身后的侍卫没反应过来竟一下子被雪姝撞飞在院子里,雪姝一溜烟跑没影。严问惊愕之下,担忧地皱紧了眉头。

    远处突然传来怪异的巨响声,象是有什么砍在门上的声音。严问举目一望,顿时撇下众侍卫急掠而去。

    果然,大门内一阵晃动,有人在里面正在斧子没命地砍。

    他什么也没说,直接挥手劈掉那铜锁,门内,一把硕大的斧头猝不及防伸到面前,严问急忙用手指夹住,很诧异,这丫头竟然天生神力。黄岑一看是他,不禁有些后怕地一下子丢掉了斧头竟然躲到了喜宝的后面,喜宝却一下子蹿过来,“严哥哥,你是来放我们的吧?”

    严问摸着她的头此刻竟不知说什么好了,只轻轻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严哥哥,谢谢你。”下一刻,喜宝一声‘谢’字还未说完,就扯着黄岑没命地往外跑。

    “喜宝,照顾好你家小姐。”身后,严问难得一声郑重叮嘱。

    喜宝没回头,只抬臂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严问目光闪闪,他转身急忙又向海棠苑走去,王爷不能再这样醉下去了……

    靠山王府,竟然静悄悄的,没有漫天刺眼的白幡,雪姝心头突然存了一丝侥幸。可一踏进母亲的院子,一切都变了。院子里白幡漫天,三姨娘,四姨娘,五姨娘都身着素服在门外悲凄地蹲着,她们的面前一个大火盆,里面正燃着只有办丧事才用的纸钱……

    雪姝的脚步一踉跄,五娘眼尖一眼看到她,急忙站起来一声哭腔,“小五儿,你怎么才来啊!大姐她……”说着,竟抹着眼泪哭起来。

    三姨娘和四姨娘也慢慢站起来,看着她,每个人都似哭过了,眼睛红红的。

    雪姝从她们面前沉沉走过,屋里一片死寂,竟似还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,雪姝皱紧了眉头。绕过屏风,她就看到了娘亲和父王。

    她的娘亲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一身浅紫的衣裙异常端庄温婉,她云髻精致,脸上妆容也美丽的无可挑剔,只是此刻她沉沉闭着眼,胸口不再起伏,屋里的熏香浓的能熏死人。

    而她的父王,正盘腿坐在床前的地上,目光沉凝,仿若雕像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“你娘亲正盼着你来呢!”靠山王的声音很温柔,温柔的让雪姝觉得他已经魂不在了,只留一个空壳,说着根本不属于他的温软的话。

    雪姝走到床前贪恋地看着娘,她没有哭,因为她知道娘十多年来被父王一直呵护在心口,前两天她还去瑞王府里看望她,若无异外,绝不会这么说走就走。

    “父王,娘亲是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“你娘等来了你,后天就让她入土为安吧!”

    “我娘是怎么死的?”雪姝突然转身对着父王一声大吼。

    靠山王依旧坐着没动。

    下一刻,雪姝蹿出屋外,看着惊慌不安的三位姨娘,“告诉我,我娘是怎么死的?若不说,我就让你们给她一起陪葬。”

    三姨娘、四姨娘的脸顿时一白,谁都知道她是混世魔王,有时候犯诨止不定能做出什么事。三姨娘、四姨娘正犹豫,五姨娘却一把拉着她的手走到院中角落里,一阵低语,雪姝突然悲痛地仰首就是一阵怒吼……

    “啊,娘……”

    其声之悲,似有满腔的努火无处发泄,随后,她奔进屋子突然对着靠山王就嘶吼一声,“爹,我恨你!恨你!我和我娘永远都不会原谅你……你出去,你不配守在娘的床前,你走……”

    雪姝发疯地嘶吼着,似是对靠山王充满了无比怨恨,五姨娘突然奔进来一下子抱住了雪姝就哭起来,“小五儿,你别怨你父王,要知道,大姐去了,他比谁都心痛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有什么用?人都已经没了,还假惺惺地守在这里做什么?父王,你不是一直很宠二娘的吗?这么多年来,不管她怎样嚣张,怎样地折腾娘,谄害娘,你都始终不吭一声,从来不为她说半句公道话。大家都说你疼的是娘,可你就是这样疼她的吗?让她为你一生卑微,让她为你一生忍辱负重受尽欺凌,让她在你转身之际脸上的笑容再不复存在,你从来看不到她眼中究竟想要的是什么……今天,如你所愿,她终于被二娘害死了。父王,你可以解脱了,不必再为娘的病痛四处低三下四求医问药,她终于不再是你的累赘……你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过你想过的生活,几位姨娘足够慰你晚年幸福。可是我要告诉你,我要为娘报仇!我不管她曾经是不是你的爱妾?我绝不会让我娘白白受她那几刀,我娘从来以德报怨,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,我颜雪姝若不能为她报仇,我就不配做我娘亲的孩子!父王,我瞧不起你,非常鄙视你!你平日总是装的糊里糊涂,可你问过你自己没有,你此生究竟爱的是谁?几位姨娘,你付出过几多真心?我且以为,人若挚爱,心间便只能容得下一个,可你……我替我娘亲很不值!即便是我,你自以为是地以为你已经替我找到了好归宿,岂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雪姝的眼泪终于流下来,“我绝不会再象我娘亲那样一辈子忍辱负重,为着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虚耗了一生的精力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五儿,你疯了!不准你这样说你父王,不准你这样说你父王……你什么都不知道,你错怪你父王了,他始终爱的只有大姐……”旁边,五姨娘突然扑过来抱住雪姝就打,边打还边哭,似是也伤心至极。

    雪姝却冷冷一笑,“你们都出去吧!我娘亲不喜欢看到你们……”说着,她走到床边沉沉地站定。

    五姨娘哭着有些慌,而靠山王仍坐着没动。

    “五姨娘,还不赶快把靠山王爷扶出去,他坐在那里我娘亲觉得很碍眼。”随后,雪姝又冷酷至极地说。

    “小五儿……”五姨娘可怜巴巴地似是还要说什么。

    靠山王终于动了,叹息一声,缓缓站起来,又往床上看了一眼,转身就走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父王与五姨娘刚一走出去,雪姝就再控制不住咽哽地哭着歪倒在床下。

    靠山王府终于挂起了漫天的白幡,却不接受任何一个人吊唁。

    雪姝独独守在灵堂里默默地为娘亲烧着纸钱,她不允任何一个人靠近灵堂,就连靠山王也不能,仿若他们全都会污了娘亲的圣洁。没法通知舅舅了,他云深不知处,这样也好。就让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吧!

    明天就是娘亲送殡的日子,今晚的夜格外的宁静。

    雪姝没有眼泪了,自从她哭昏在娘的床前,醒来后娘的棺木和灵堂就已经准备好了,她再也哭不出泪来。眼睛干涉僵直着,原来悲伤到极处,竟是没有眼泪的。

    雪姝默默地烧着纸,院中,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
    “滚出去,你若敢再走近一步试试?”雪姝没有抬头,却咬牙切齿地说。她早已放出话,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半步,否则,她会拼命。

    脚步声依旧缓缓前进,雪姝想都没想,腰间雪影一闪,她就已经冲出了灵堂。

    雪影锋芒毕露地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,雪姝直着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。

    天师孟珏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睛却碧透如玉透着温暖,但话却很锋厉,“我和你娘亲曾经有误会,你不能不让我对她说清楚,否则,彼此都会有遗撼。”

    “你早干嘛去了?可惜她现在听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一定会听到。”孟珏冉非常坚持,即便雪姝剑架在他脖子上,他丝毫也不相让。他的表情告诉她,他一定要走进灵堂。

    “那你就站在这里说,不准再靠近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你也说了,我怕她会听不到。”

    雪姝真想一剑劈死他。

    可她的眼神已经在做了,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。

    最后,雪姝粗喘着,不得不慢慢放下宝剑,不知为什么,她的眼泪突然又流蹿出来,“我娘亲已经死了,你还来做什么?她什么都听不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心诚则灵,我说过,她一定会听到……”他扭头看着她,声音透着温暖,还有一缕疼惜。

    可惜,雪姝此刻全被悲伤所掩没,浑然没有听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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